清华大学 电机工程系

我的大学同学

我的大学同学

(为庆祝清华大学毕业四十周年而作)

作者:裴惠林

说明

  这是我在毕业四十周年前用了十来天的时间赶写的,大约有三万多字。由于时间比较短,所以,文章显得比较零散,回忆的事情也不多,还有很多同学没有来得及写进去,文字修饰的水平也不高,但是,大体上是这么一回事。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年了,有些记忆也很模糊了,准确不准确,敬请大家评论。我考虑,不妨就以这篇作为底稿,抛砖引玉,全班同学也加入到其中,共同回忆,提供具体事实资料和好的素材,把大家回忆的内容充实进去,不断完善,到毕业四十五周年时,使我们班的大学时代有一个美好的总结。

我的大学同学

  记得那是1964年9月初的一天,是我到清华大学报道的日子。我记得,我自己提着行李,乘公共汽车赶到北京平安里,上了学校接站的大巴车。汽车把我们送到清华大学二校门,当我们下车后,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大标语:一条是“欢迎你——祖国未来的工程师!”另一条是“美丽的清华园,工程师的摇篮!”当时,在我内心中燃起无限冲动,工程师将是我奋斗的目标。

  在二校门的后面,那里有临时用桌子搭建起来的新生报道站,我报了到之后,由电机系的高年级的同学用三轮车把行李拉到我要入住的“十一号楼”。当时,还没有分班,按我的学号“640718”和报到前后顺序入住“十一号楼”六楼。当天下午,上海的同学到了,分到我的宿舍里有一个叫叶良卫的同学。他个子中上等,身穿不带补丁的灰色衣服,手里提着一只皮箱,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小提琴,手上带着手表,一看就知道是上海比较富裕家庭的子弟。由于,当时正是一九六四年,三年困难时期刚过,同学带手表的非常少,大部分同学都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,特别是从农村来的同学更是如此。由于我们聊起天来比较投缘,所以很快就熟起来。叶良卫带有一点大城市人的傲慢和自信,与我这个北京(也是大城市)来的同学聊的很是投机。在我们接触的过程中,他没有使我感到一点看不起人的感觉,聊起来是那么愉快和自然。他也喜欢体育,特别是篮球和游泳,我们有聊不完的话体。他会拉小提琴,并他给我拉了一段小提琴,是一段叫“新疆之春” 的曲子,虽然拉的水平一般般,但还是熟练,看来还是下过不小的功夫的。

  第二天,老师到我们宿舍来,要找两个会骑三轮车的同学参加迎新生的工作,我和叶良卫自报奋勇参加了迎新工作。我们把已报到的新生连同行李,用三轮车 从二校门处运到十一号楼。我真没有想到,来自大城市上海的同学骑三轮车的技术会是那么的好,叶良卫可以使三轮车的两轮着地一个轮悬空的骑行。在两天接待的工作是非常愉快和轻松的。接待新生的工作结束之后,进行了报专业和分班的工作,叶良卫向我推荐“高电压技术专业”是如何先进和有发展前途,我在他的鼓动下,报了“高电压技术”专业。结果,我和他一起被分到“高01”班,开始了新的大学生活。我们从新分配了宿舍,把我和叶良卫分开,我被分到与发电专业“发01”的宿舍去住。

  开学不久,叶良卫就参加了校游泳队,我参加了校田径短跑队。后来,他到运动员食堂吃饭,不在我们十一饭厅吃饭了。每当班上体育课时,我们都不用去上体育课了,我们有时一同到图书馆去看书学习。叶良卫的游泳成绩还是不错的,据说在高校游泳比赛上得过第五、六名哪。他的篮球打的也很好,是班上打篮球的主力之一,主打前锋。上晚自习课的时候,他特别喜欢到同方教室去,而我喜欢到一教和新水利馆去。一段时间后,我从家里骑了一辆自行车到学校,叶良卫不知从那里也搞到了一辆自行车,当时,在班上只有我们两人有自行车,这样,在上课转移教室时,就不用跑路了。当时,第一、二节在最东边的主楼上课,第三、四节要到最西边的化学馆上课,如果,走路要走上二十分钟。这时,我们骑上自行车,不到五分钟就到了,自行车帮了我们的大忙了。班上的同学经常有这事那事要出去,就来找我借自行车,我不在就找叶良卫借,我们两人的自行车几乎成了班公用的了。

  叶良卫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。班上有三个人是一个类型的人,我、叶良卫,还有一个是詹必川。平时,人们都看不出我们怎么用功,一到考试却都考的不错,一般也在八、九十分。我们该玩的玩,该锻炼的锻炼,该看电影的看电影,(那时校大礼堂几乎每晚放电影,我们一个星期一般要看上一两场)该打闹的打闹,学习起来显得很轻松。其实,学习成绩好,不是我们有多聪明,而是我们的学习方法掌握的比较好。现在总结起来,我想有三点做的比较好:

  一是我们思想转变的比较快。大学的学习与中学有了很大的不同。大学的课程也与中学课程也有了很大的区别。我当时就认识到,大学的知识是动态的、空间的和随机的。而中学的知识是静态的、平面的和理想化的。用中学的学习方法,来学习大学知识是不行的。必须在学习的思维方法上,有一个很大转变,才能适应大学的学习。例如,高等数学发散和收敛思维,趋近于而不等于的思维;制图的空间形象思维;电工的瞬时思维等等。要学好大学的课程,必须改变中学的思维方法。我首先注意了转变自己的思维方法,学会了形象思维、空间思维、发散和收敛思维、动态思维、分解与综合思维等等。由于思维方法转变的较快,所以,大学课程学起来也没有费太大的劲。现在看来,正确的思维模式和思维方法是解决难题的最好的钥匙,是轻松学习的基础。有些同学上清华前成绩是区第一,县第一。就是思维方法转变的慢,大学学习起来非常吃力。其原因就在于思维转变的慢,跟不上大学的学习进度。

  二是我们仍然保持着中学时期就形成的很高学习效率。我们不在学习上拼时间,非常注意的是学习效率。每个难题,每项课程内容,在弄懂弄通的基础上,不过多的纠缠,不过多的解难题和偏题。我发现,大学课程中,如高等数学、高等物理、化学以及电工学等等,其中,各项定理的推导和证明是很难的,但其结论却很简单。我当时只要弄懂推理过程,会用简单的结论解决实际问题就可以了。

  三是我们注意劳逸结合。我仍然保持着4点后锻炼的习惯,每天雷打不动。除了每星期二、五参加两次校田径队活动之外,其它下午4点以后时间里,或是在篮球场上打篮球,或是在东区操场上练跑步。我认为,参加体育锻炼是休息大脑的最好的方法。我在锻炼时,把学习的事全部忘掉,全心的锻炼,尽情的玩耍,使脑子得到充分的休息,每当晚上上晚自习时,脑子就非常清醒,学习起来效率就特别高,记忆力也非常集中。

  由于上述原因,我们学习起来就显得非常轻松,在别人看来就好象不怎么费力似的,这是我们学习的诀窍。

  叶良卫平时好与一帮上海的同学在一起玩,我们叫他们是“上海帮”。他们在一起用上海话哇里哇啦的聊个没完,也不知说的是什么。除了“上海帮”喜欢在一起之外,再有就是“福建帮”。我们班刘文煌是福建莆田人,他就是和一帮福建学生经常在一起,哇里哇啦的说福建话,更是听不懂说的是什么。叶良卫每到星期六下午或是星期日闲的时候,总是爱拿出小提琴来蹭几下,他的琴技一般,我与他同窗六年,也没有见他的琴技有什么长进,总是一曲不太熟练的“新疆之春”。没过多久,年级又重新调整宿舍,我又和叶良卫分在一个宿舍。由于我睡觉打呼噜,而且声音比较大,所以很多人都不能和我睡一个宿舍,当时,凡是能到我的宿舍有两个条件,一是打呼噜的;二是不怕打呼噜的。两个条件缺一不可。有的同学自己打呼噜,但睡觉还怕别人打呼噜,也不能住在我们宿舍。分配下来,我的宿舍人员不够,叶良卫是不打呼噜的,但他不怕打呼噜,也只好分到我们宿舍了。

  清华园宿舍的臭虫是有名的,特别是男生宿舍,臭虫多的不得了。晚上你开着灯时,臭虫不出来,等你一关灯睡觉,臭虫马上就出来咬你,咬得人痒的睡不好觉。有一天,我和叶良卫及其他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商量,来一次打臭虫行动,集体打臭虫。我们把宿舍4个上下铺的双人床拉出来,让它与墙离开点缝,让臭虫不能沿着墙趴上床,也不能顺着墙逃跑。我们约定好,大家一起躺下,不盖被子,把被子都放到宿舍中间的桌子上。叶良卫睡在一进门的上床,离电灯的开关最近,由他负责关灯开灯和指挥。就这样,大家躺下,关了灯。时间大约过去二十分中,由叶良卫发出指令,一、二、三,打开灯,同时一起翻身,趴在床上捉臭虫。翻过身来一看,有十来只臭虫,象小坦克似的四散奔逃,跑的非常快,两手捻都来不急。没有按着的就跑的无影无踪了。臭虫这玩意特别讨厌,捻死后出红血,放鼻子一闻还臭轰轰的,染的褥单红一块紫一块的,非常不好看。第一次捉完后,我们就再做第二次。二次就少了一些。再来第三次,就剩有一、两只臭虫了。我们从晚上十点开始,直到夜里十二点多才结束,战果累累,全宿舍最少捉到五、六十只臭虫,这样,我们就可以睡个好觉了。以后,每隔四、五天就来一次捉臭虫的统一行动,臭虫闹的好了一点。我们宿舍捉臭虫的经验还向其他宿舍推广。清华园的臭虫可以说都成了精了。有一次,我躺在床上,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,看见一只臭虫正在沿着墙向上爬,由于我们的床都与墙拉开了一定距离,臭虫是爬不到床上的。我没有管它,看着它爬。由于没有开灯,臭虫也不知我在盯着它。我看见它慢慢爬到房顶上,又横着爬了一段,停在那里不动,之后,就见它把爪一松,吧嗒掉在我的床上。是不是成了精了,它会空降。由于我一迟疑,翻身再找它已经不知爬到哪个床缝里去了。

没有办法,非得彻底治一下臭虫了。找一个星期天,吃完早饭,我们就统一行动,开始治理臭虫。我们把床上的被褥全都搬到宿舍中间的桌子上,把窗户关上用报纸条封好。找来一瓶“敌敌畏”,在脸盆中用水稀释后,用笤帚将敌敌畏水刷在每个床上,然后,封好门,不让有毒气体跑出来。然后,大家一起到颐和园去玩,一去就是一天,到下午四、五点中才回来。回到了宿舍后,先打开门窗通风,过十几分钟后,每人找一个棍子,在床上乱敲。敲完后,往床底上一看,地上厚厚的一层都是熏死的臭虫,真是叫人害怕。这样整治之后,可以消停两到三个星期。等臭虫又多了的时候,我们就再整治一次。臭虫这个东西繁殖力很强,有人说,它一晚上可以繁殖三代。要想彻底根治,谈何容易。有一次,我看墙上有一个钉子眼,好象里面有臭虫,就用针扎了进去,拔出来一看,针上一串扎着大小四个臭虫,你说可怕不可怕?可以说,在清华生活六年,跟臭虫战斗了六年。

  叶良卫生活上是个大大咧咧的人。记得有一次放暑假,他回家到上海去了近两个月,回来后,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洗脸盆了,他问我见了没有,我说没有见。他就每个宿舍去找,都没有。后来,我到水房,见洗衣池下的脸盆架上有个洗脸盆,好象是他的。回到宿舍和他一说,他恍然大悟,是他在放假之前,泡了一盆要洗的衣服,放在水房了。我和他一起赶紧跑到水房,从架子拉出脸盆一看,臭气熏天,衣服全泡臭了,都没法要了。你说可笑不可笑。

  我是班里的体育委员,我的理想就是在班里建立起一支较好的篮球队,当时,班上打篮球比较好的除了我之外,还有叶良卫、吴元等人,还凑不成一个球队。与别的班进行篮球比赛,总是输多赢少。为了把班篮球队组建好,我把班上的几个大个都发动起来,每天硬拉着他们到东区篮球场去打篮球。范全义外号范大个,是河北农村来的,他是一个非常正直醇厚和做事非常认真的人,一点不会打篮球,就是个子高,我看好他可以打中锋,就拉他到球场上每天练。东北黑山来的王刚,个子也比较高,也稍微有一点篮球的基础,我也拉他每天练习篮球。有时打球打到天黑,都赶不上食堂的晚饭,后来有了经验,打球中抽空先把饭提前打好,再到球场继续打球,这样就可以打球吃饭两不误了。王刚后来成了很好的球员,他的上篮和抹篮技术堪称一流。还有哈尔滨来的关志成,个子高动作也灵活,也有打篮球的喜好,我也拉他去球场上练习。经过半年的练习和培养,他们的球技都有了很大的提高,慢慢的打上了班球队的主力。另外,还有一名叫向正举,人送外号叫“向痞子”,他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孩子,他的左手带球上篮技术也是一流的,投篮也很准,是队里不可缺少的前锋。再加上我、叶良卫、吴元等人,这样,一支很有实力的班篮球队就形成了,与别的班打篮球开始赢多输少了。我由于身才不高,打篮球比较吃亏,逐渐在班队里退到二线,有时打打替补,有时当一当裁判,我在初中三年级时就是国家篮球三级裁判。我们班队有时与别的班比赛,有时与别的年级比赛,有时与别的系比赛,有时还与教职工的队比赛,大部分都能赢对手,可以说“打片天下无敌手”。记得,六九年底,我们到高井电厂实习时,与电厂联队打了一场篮球,当时就是以我们班队队员为主,电厂队员是以获得过北京电厂系统冠军的队员为主。那场球打得很激烈,双方比分交替上升,一点不敢松气。我们打得非常好,防守积极,进攻迅速,投篮准确,配合熟练,最终我们以两分险胜对手。我们班篮球队从一个不会打球的队伍发展到具有较高水平的球队,我心中感到欣慰。

  除了游泳、打篮球之外,叶良卫的乒乓球打得也非常好。我们经常到学校最西面的旧礼堂去打乒乓球。当时,旧礼堂已经不用了,变成了一个乒乓球室,里面放着十几张乒乓球台,谁都可以去打球。我们一有空闲,就拿着乒乓球拍去练球。由于我和叶良卫都有自行车,所以我们俩去的最多。按说我的乒乓球打的也算可以,攻守兼备,长抽短打都行,近台快攻,远台防守放高球,我都有一套,但是,我仍然打不过他,主要是我老吃他的发球。他正手反手,上旋下旋,左旋右旋各种球都能发,而且不断变化,让人难以判断,我和他打起球来,输的多赢的少。不过,每次打球都非常开心。有一个星期天,我回北京的家了,事后听同学和我说,叶良卫的母亲从上海赶到北京,到学校来了。他母亲是为他姐姐的搞对象的事来的。他母亲劝说叶良卫不要同意他姐姐和他姐夫的婚事。叶良卫是支持他姐姐的。据说,他母亲坐在宿舍的凳子上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,叶良卫躺在床上一声不吭,就是不同意他母亲的意见。整整一天,他母亲磨破了嘴皮子,也没有说动叶良卫,只好走了。

  记得那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刚开始不久的时候,叶良卫到校通讯组去工作了,通讯组发一辆摩托车给他用,用来跑各高校。有一天晚上,正是夏天,吃过晚饭后,他找我说,开车到颐和园那边兜兜风,凉快凉快。我由于有点事不能和他一起去兜风,于是,他就自己去了。从清华到颐和园要出清华西门,出了西门是一条不宽的小马路,路两边是小河和稻田,不太好走。一直过了北大西门才到大马路。晚上九点多,他高兴的回来,说特别凉快。我们一起到水房冲了一个冷水澡,回到宿舍刚想睡觉,突然,叶良卫急忙忙的过来跟我说,他的手表丢了,可能在去颐和园的路上颠掉的。我说,还不再按原路去找一找,他就急急忙忙开车返回找去了。夜里利用摩托车的大灯照亮,一点一点慢慢地向前找。到了很晚他才回来,我已经睡醒了一觉,见他进来,我忙小声的问:“找到了吗?”他说:“没有。”我躺在床上想,他这趟风兜的,手表也兜没了,太不值了。

  在班上,当时会照相的人很少,大概只有我和叶良卫两个,因为玩照相要买胶卷,要冲洗,要印照片,要化不少钱,一般人在当时是玩不起的。我从初中就喜欢照相,自己动手还制作了简易的冲洗设备,自己照自己冲自己洗照片什么都干过。叶良卫带来一架照相机,经常给我们大家照相。我家也有一架照相机,型号是120的,照出的照片是大的,一卷胶卷只能照12张。他带的相机型号是135的,一卷胶卷可以照36张。在刚到清华的时候,我们在学校里到处转悠参观,叶良卫就给我们大家照了不少的相片,其中,我和黄立培在11号楼前手拉手照的一张照片,就是出自他的手,已经成为很有纪念的照片了。另外,我们到颐和园还照了不少照片,现在都丢失了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班一起到圆明园开了一次“忆历史,不忘耻,展未来”的誓师班会,在圆明园遗址上照了一张全班集体照片,反映了全班真实的面貌,非常有纪念意义,这张照片也出自叶良卫之手。还有就是工宣队进校以后,有一次,我们一起到五道口北航北墙外参加收稻子的劳动,回来路过校主楼,大家照了两张集体合影,虽然用的是工宣队师傅的120照相机,不是叶良卫的照相机,但一张是他照的,另一张是我照的。两张就把所有的人员全都照全。这次也是在大学中难得的几张照片之一。

  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以后,我们一起参加到群众运动的洪流中去。一起看大字报,写批判文章,晚上一起玩扑克。有时,晚上饿了,就到东区小卖部买袋方便面吃。那时的方便面和现在的方便面不同,是用压的面条经过油炸后,装在一个蜡纸做的袋子里,里面还放一小包盐。买回来,可以干着吃,也可以把面条放在碗里用开水泡着吃。两毛钱一袋,在当时还是贵了点,买的人不多。后来,学校分成两派,叶良卫到了团派,我参加了“414”派,我们接触的少了。再后来,学校两派开始“武斗”,刚开始,叶良卫还参加了两三场武斗,都是用铁棍扎枪进行的,到后来真正动起枪来,他也就回上海老家去了。我们班上没有铁杆“老团”和“老四”,大家都比较温和,即使在两派闹得最凶的时候,班里也比较平静,没有什么大的冲突。我们年级有一个“捉鬼队”,是铁杆老团,在我看来,只不过是一些打打杀杀的人,只会干一些捉王光美和武斗的活,没有太大的能耐,在老团里也只能充当打手的角色,我们班上的同学很少与他们打连连。记得,那时在11号楼和12号楼之间装有11个大喇叭,每到夜里一、两点钟,两派就开起大喇叭,广播派战文章,两宿舍楼间不足30米,十一个大喇叭一起开动,声音有多么大,吵破了天。这边广播说:“闪光的东西不一定是金子!”那边说:“不闪光的东西一定不是金子!”很多同学都睡不了觉,都起来在桌子上打扑克玩,我和叶良卫是想玩就玩,想睡就能睡,根本不在乎十一个大喇叭吵闹和同学们的说笑。大家都说我们真行。记得那是1970年的2月底或3月初的一天,天刚刚下完了一场大雪,我们的分配方案发下来了。叶良卫被分配的山东荷泽地区,我被分配到河北邢台。我们两人都不太高兴,心情比较忧郁,匆匆告别就各奔东西。谁知这一别再也没有见面,竟然是永别。

  我们班另一个好玩好闹,又不太用功,而且学习成绩又不错的人是詹必川。他是湖北孝感人,人长得一副娃娃脸,尖下壳,瓜子脸,最有意思的是他的两片嘴略微有点突出,说起话来啪啪的,非常能说,而且非常能辩,好与人抬个小杠,辩论个问题。他好玩,好闹,好和别人开个玩笑,在我看来,他是一个整天皮皮塌塌的小皮孩。由于他签字常把“詹”字写的很草,猛一看就象一个“狗”字,所以,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“狗必川”,实际上是和他开个玩笑,但不知为什么,在班上却传开了,大家都叫他“狗必川” 了。到后来有人还把外号简化成一个字,就叫“狗”了。或许这是他好和别人开玩笑而引来的结果吧。他的这个外号一直沿用到大学毕业。开始,他反抗,不叫人叫,但叫的人多了,他也就墨认了。这正如鲁迅说的:“其实地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就成了路”。我也好开玩笑,他也好开玩笑,所以,只要有我们两人在,总是笑话不断,高兴不断,抬杠不断,开心不断。

  记得刚上大学时,有一堂体育课上,体育老师让分成两拨打篮球,大家就乱打起来。由于,班上大部分人是来自农村,不会打球的人很多,打起球来不懂规则,不知道方法,瞎抢一个点,球到那儿,人就一嗡似的到那儿,乱抢乱夺。詹必川更是不会打球,他从别人手里夺过篮球后,抱着球就往对面篮筐跑,后边跟着一大帮人在追,就象打美国橄榄球似的,哪里管什么篮球规则。我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结果笑差了气,胸腔隔膜痛得厉害,我就再也不敢大笑了,只好捂着肚子,不笑出声来。那一次我落下了病根,不时的胸隔膜就隐隐的作疼,一直疼了好几年。

  有一年,大约在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,学校组织我们到解放军连队去军训,我们男生到北京昌平工程兵学校去军训。当时,不叫军训,而是叫下连队当兵,为期一个月。在部队的这一个月,我们学会了队列,学会了打枪,学会了游泳,学会了投弹,学会了用炸药包,学会了埋地雷,学会了打伏击战,学会了夜行军。我们在学军的一个月里非常开心。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在结业评比中,我没有被评上“五好战士”,同样没有评上的还有詹必川,原因是我们在一次射击练习中犯过的一次错误。记得那是在进行射击科目的练习中,连长把我们连拉到一条铺满小石子个路上,练习托枪,大家爬在路上,用胳膊架着枪,三点一线的瞄准。路上的小石子咯得胳膊肘生疼,我们托枪半个多小时,我有点吃不消了,于是,我想出一个好办法,将脚上穿的一只鞋脱下来,垫在胳膊肘下,这样,胳膊就咯的不疼了。我垫好后,还向周围的人介绍“经验”,让大家也这样做。在我身边的詹必川也托下鞋,垫上了,其他人也正效仿这样做。突然,被连长发现了,严厉的批评了我们,托枪练习同时又是吃苦的练习,怎么就这么不能吃苦哪!就是由于这个原因,最终,我和詹必川都没有被评上“五好战士”。

  班上有一个湖南老客,名子叫杨正来。他是团支部委员,个子不高,身体也比较单薄,却很精神,长得圆头巴脑的,上嘴唇微微有点鼓,下巴壳又有点尖,说起话来嘴一瘪一瘪,声音不大,好象含着一颗枣一样,略带湖南味的普通话。他干起活来好象有用不完的劲。他一般不怎么爱多说话,小心眼却很多,有时大家一起聊天或开玩笑的时候,他一般不常插话,他一说话,就在很关键的地方,小声的说上一两句,往往起到“画龙点睛”的作用,引起满堂的轰笑。拿北京的话讲,他是属于“蔫坏”的一类的人。我给杨正来起了个外号叫“圆的”,为什么叫“圆的”呢?原因有三:第一他长的圆头巴脑,第二他有个习惯,就是好坐在床上,双手把腿抱住,把身体卷曲成一个球,圆圆的。第三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,总爱把“来”字的最后一笔向回圈一个圈,使签名圆了吧唧的。杨正来能写一手好的毛笔字,一有空闲就拿出文房四宝练字。他经常对我宣扬他的字,说是什么“新魏体”。原来我不知道“新魏体” 是什么,看了他的字才了解了写毛笔字还有个“新魏体”。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我们班写“大字报”大部分都出自他的手,我们大家写稿,由他抄成“大字报”,张贴之后,字写得非常漂亮,得到大家的好评。有时,夜里一两点钟,还在抄写“大字报”,非常辛苦,也不知道那时的劲头哪来的那么大。有一天,我们正在宿舍里聊天,杨正来突然给我讲了一个“哲学理论”,引起我很大的兴趣。他说:“人穿破袜子都要补,根据我的长期经验,其实根本就不用补。袜子穿破了,洗洗再穿上,因为袜子从破到很破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。即使袜子已经很破了,也不用去补,因为从很破到不能穿也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。不能穿了就扔掉算了,再买一双。”我管这个理论叫作“懒人哲学理论”。我听了以后,感觉非常可笑,就把他的理论在全班传拨开来,大家都觉得很可笑,把它当作一种笑谈。然而,我发现,从那时开始班上真的补袜子的人少了,很大一部分人开始实践着杨正来的理论了。

  詹必川又把杨正来的“懒人理论”发展了一步。有一次他和我说:“衣服脏了也不用洗,换一件就是了,把脏衣服放起来,等第二件脏了,再换一件。三件都脏了,把三件都拿出来比较一下,捡一件比较干净的再穿上。等三件都脏得都不行了,不能穿了,再一块把三件洗干净。因为衣服从脏到很脏需要一个相当的时间,从很脏到不能再穿又需要一个相当的时间。”他是不是把懒人的逻辑发展到了极至。你说可笑不可笑。说笑归说笑,我发现班上还真有一些人是照“懒人的逻辑”办的。

  到了“文化大革命”后期,工宣队进校,学校开始复课闹“革命”。我们班一切又恢复了正常。杨正来开始和我开玩笑,他一见到我就说:“小惠二十五,衣破无人补”。小惠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外号,因为,我姓裴,叫小裴不太好听,好象总赔钱似的,于是我把我的“裴惠林”三字的第二个字叫成外号,就成了“小惠”,大家就这样叫开了。我不起外号不行,我怕别人给我乱七八糟起个外号,还不知道叫什么哪?我又特别爱给别人起外号,先给自己起个好听的外号,也省得别人老惦记着。不久,很多人也见我说起“小惠二十五,衣破无人补”,成了大家的口头禅。当时,我确实是二十五岁,也确实没有正式谈女朋友,大家说的也不过分。后来,我发现,每当杨正来说我“小惠二十五,衣破无人补”时,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,在他的两眼中流露出一种青春的渴望、乞求和无奈的眼神。我知道,他是拿我来说事,其实,在他(或他们)心中,已经萌发了想交女朋友,想搞对象的迹象和渴望了。说来,大家都已经二十四、五了,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,但是,我们班上的同学大都是非常不活跃的人,和外界联系比较少,没有交女朋友的环境和机会,再加上大部分同学都是外地人,和社会上也没有联系,搞对象谈何容易。所以,直到毕业,班上大部分是光棍。

 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。我没有能正式交女朋友是有很多原因的。当时,我记得清华大学有三项规定:第一条就是不能搞对象;第二条就是一门功课不及格留级,两门不及格退学;第三条就是十点钟必须熄灯睡觉。同学们都感觉得学习压力很大,学校又明令禁止搞对象,如果要搞,就要偷偷摸摸的搞,不敢声张。我认为我的年龄还小,不用着急,不要违反学校的规定。所以,我把谈恋爱的事一直向后托,没有进行。再有,我认为谈恋爱是要讲缘分的,男女两人之间要有缘分才能成功,没有共同的思想,共同的爱好,共同的礼念,共同的家庭背景,共同的语言是不能成功的。也就是说,两人接触要有感觉,没有那种强烈的热恋感觉是成不了夫妻的。我和班上的同学有所不同,我性格比较活跃,接触面比较广,我喜欢体育,又喜欢文艺,在班上、系里、学校体育队、文艺队里联系都比较广阔,再加上与女同学接触的也比较多,我的性格又开朗大方,又很怜香惜玉,所以,得到很多女孩子的青睐和追求。在小学、中学就有很多女孩子对我有好感,在大学里又有很多女同学对我暗送秋波,对他们的追求我都不动颜色,不温不火的与以处置。其实,我也暗中在对每个女同学进行着摸排和找感觉,总是,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找不到感觉。所以,一直拖到大家说我“小惠二十五,衣破无人补”的时候,直到毕业也没有谈好对象。

  现在想起来,令我最痛心的是在大学期间就永远失去的一位好同学,好伙伴,好朋友,他的名字叫杨志军。当我听到他被人一枪打死在科学馆通向工子厅的过道中时,我真不敢相信是真的,止不住地掉下了眼泪。这样一个刚直健壮而又赋有朝气的年轻的河北汉子,死在学校两派武斗的现场,真是令人可惜、可叹、可悲。记得,在新生接待过程中,我接到一个来自河北定州的同学,他就是杨志军。他身高有一米七四、五左右,身材魁梧,混身透出使不完的劲头,身上穿着补丁落补丁的粗布衣裳,留着小平头,满脸长着壮疙瘩,脚上穿着一双布鞋,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,非常响亮。我一看就是一个充满青春朝气而又朴实无滑的老实人,给了我特别深刻的印象。我把他接到11号楼,把他安排住下。过两天分班,他又和我分到一个班上。在生活的接触中,渐渐地成了朋友。我们在一起聊天非常愉快,杨志军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,从不会使歪的斜的耍小心眼。我非常喜欢这样的纯朴的人。

  杨志军劳动起来是一把好手,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到北京平谷一个山村去帮助麦收,当时,还是生产队制,人民公社下有生产大队,生产大队下有生产小队,队员出工队里记工分。生产队的麦田连成一大片,一眼望不到头。我们到麦田后,一字长蛇阵排开,每人一垄两流麦子,站在这头,望不到那头,老乡跟我们说这一垄就是一亩地。开始一割,就看出谁是好手了。我是干使劲不出活,汗珠子一个劲地向下流,不一会就落到后面。看看杨志军,头一低,腰一弯,蹭蹭地向前推进。等我们刚刚割到一半的时候,他已经把一垄全割完了。回过头来,他又帮助我们割的慢的同学收割,每一垄地,至少他要帮我三分之一。从那时起,我才知道什么叫农民子弟,知道在劳动上我们这些城市来的人与他们的差距。

  进入紧张的学习阶段之后,他在学习方面遇到了不小的困难。由于,大学学习与中学学习有所不同,需要灵活的学习方法,老师一堂课讲下来,看书上就是十大几页,再加上老师指定的参考书有五六本,学习的量很大。一堂课的内容还没有学会,第二堂课的内容就又下来,使很多人都有点紧张,吃不太消。我们大城市来的学生,由于思维方法转变的比较快,又能灵活的掌握学习方法,所以,学习起来虽然也吃力,但还能应付的来。杨志军是来自河北农村,虽然中学学习成绩比较好,还是全县高考前几名,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中学阶段的水平,头脑不够灵活,转变的比较慢,还以记忆为主的学习方法,学习起来就显得非常吃力。他跟不上学习的速度,只好加班加点,努力追赶。他又是一个很要强的人,抱着决不落下的决心,拼命的学。记得那时,我和他聊天时说过,学习要灵活点,那么多书谁能都看得过来,只是抓住重点,看一点就行了,关键在于领会精神,体会要点。还要注意劳逸结合,不能总学个没完,该玩还是要玩的。这个道理他说也知道,只是学习的压力太大,跟不上又有什么好办法哪?他星期天不休息,甚至,晚上熄灯后还到“1号”(厕所)去看书。渐渐的他的质朴的笑容不见了,开朗的说笑没有了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着喘不过气来。他开始疲惫,没有精神,变得不爱说话,晚上睡不着觉。我劝他到校医院去看看,他开始还有点不太愿意去开医生,后来坚持不住了,就到校医院去了,结果是较为严重的神经衰弱。医生给了不少的养神安眠的药物,让他经常吃,要少用功,多运动,多休息。可是学习的压力是如此的大,怎么能休息得了哪。他就一边吃着药,一边上课学习。

  有一天早上,我们一起搭伴走向教室,路上他跟我说:“晚上睡觉前,我吃了安眠药,不知怎的,一点都不管事,一夜都没有怎么睡着。”我说:“是不是安眠药失效了。”他说:“是我刚从医院领回来的。”到了下午,他很神秘地对我说:“我发现了个秘密,安眠药要提前十个小时吃才能管事。”我问:“那是为什么?”他说:“比如我吧,昨天晚上睡觉前吃的安眠药,一晚上也睡不着,可到了今天上课的时候,说什么也睁不开眼睛,光想睡觉,结果一堂课也没有听,从内心中想听,就是瞌睡得睁不开眼睛。你说是不是安眠药起了作用?”我有点怀疑说:“那是怎么回事呀?”他说:“我明天早上提前吃药,上课之前我把安眠药吃了,看一看成不成,到晚上安眠药的药力就发挥作用了。”第二天早上到了课堂,他果然把药吃了,但是没有想到,吃药过后,没多一会儿,药劲就来了,上着课就睡着了,怎么叫也不醒。事后,他骂着说:“他妈的,安眠药是什么玩意,该起作用时它不起作用,不该起作用时,它还是斜管事。”杨志军就是这样受着病痛的折磨。

  我是一个能吃能玩能睡的人,如果我想睡觉,用不了五分钟就睡着,而且,还打起呼噜来。我睡着了,雷打也打不动我。有时躺着聊天,聊着聊着就睡着了,别人还正说得起劲那,我的呼噜已经打起来了。因为是这样,我每天休息的较好,所以学习的效率就高,精力就很充沛。我就不知道神经衰弱是怎么一回事,怎么还有睡不着觉的事?有一次,我问杨志军神经衰弱是怎么症状,有什么表现?他想了想回答我说:“神经衰弱主要的表现是:‘晚上睡着了就跟醒着一样,可白天醒着就跟睡着了一样。’我就是如此,晚上睡不着觉,白天不想睡又不睡不行,非常痛苦但又没有办法。”我说:“那不是整天迷迷糊糊的吗?”他说:“就是这种感觉。”我既为他的痛苦而难受,又为他总结的神经衰弱的表现而好笑,“睡着了跟醒着一样,醒着跟睡着了一样”是杨志军经过切身体会得出的多么精辟的一句话呀!后来,杨志军参加了气功学习班,每天下午四点钟到学习班去练气功,对他的身体有所帮助,神经衰弱也略微好了一点。

  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,我们到昌平工程兵学校下连队当兵的一个月,在当兵快到结束的最后几天,我们到十三陵水库的北边大山里拉练了三天。在这三天里,我们白天帮助老乡在地里干活,干活回来请老人做忆苦思甜报告,晚上大家学习讨论,完事就分散住在老乡家。第二天,老早就起来,给老乡打扫院子,跳水劈柴,然后再出早操。记得,老乡在忆苦思甜时,都讲的是一口的“京北话”,再加上北京的土语,让班上大部分南方同学听不懂,就跟听天书一样,我还得为他们用普通话翻译。就这样在村里住了三天,大家都没有休息得太好。到了第三天晚上,连队安排的我们先和老乡一起看部队放影队给演的电影,我记得演的是“南征北战”,演完已经是十点多了。然后,把我们拉到村外的大山里进行伏击战的演习。当时,我们每支步枪发了十发演习弹,两枚纸做的手雷弹,每支机关枪发五十发演习弹。演习弹就是去了弹头的,击发后只冒火没有子弹打出空弹壳。我们分成两拨,一拨先在山坡上设伏,一拨扮演敌人在山底下边打枪(火力侦察),边走入伏击圈。等“敌人”全部进入伏击圈后,连长一声令下“打”,全体一齐开火,顿时,整个山谷里枪声大做,手雷弹乱扔,爆炸声响成一个。一场伏击战打响了。我们先是一阵枪炮,然后,一个冲锋冲下山去,“冲啊!”“交枪不杀!”结果,把“敌人”全部活捉,取得了伏击战的全面“胜利”。打完了伏击战都快一点了,跟着就是夜行军,要走四十多里山路,赶回工程兵学校驻地。我们这支将近二百人的队伍,排开一字长蛇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驻地出发了。我们没有夜行军的经验,只是跟着队伍走,不时还从前面传来口令,“前面有小沟,大家注意!”“前面有石头,要绕行!”“大家休息,喝点水!”“原地休息!”等等。我们已经折腾了三天,又打了一场伏击战,真实又饿又累又困。大家最爱听的一句口令就是“原地休息!”因为,一休息,大家就可以在地上一坐,靠着自己的背包上,打一个盹。部队一出发,还得一个一个地扒拉,“走啦!”“走啦!”大家才站起来继续前进。我们一边走,一边睡,昏昏沉沉得向前走,两脚完全是机械式地移动。有一次,口令下来“休息!”我找了棵小树一靠,从挎包里拿出一块“窝窝头”来吃,吃了几口就睡着了,“窝窝头”还在嘴里,就打起呼噜来,被大家发现了,都拿我的事当成笑话来说。说:“小惠吃着窝头打呼噜!”没有办法,真是太困太饿又太乏了。就这样,我们边走边休息,迷迷糊糊地走了一夜,到了驻地已经早上八点多了。我们草草洗漱一下,好歹吃了口饭,就直奔床铺倒头便睡,整个宿舍呼噜声一片。杨志军睡的非常香,大家的呼噜声都听不到了。中午吃饭时,怎么叫都不醒,还是用手推醒的,“醒醒!吃午饭了!”这才起来和我们去吃饭。事后,他对我说:“我有一年没有睡过这样香的觉了。”从这件事中我总结出一个道理,治疗神经衰弱的最好办法就是:少用脑子,多从事体力劳动。

  就在学校开始武斗后,我得知杨志军在科学馆参加老四守卫队伍,科学馆四面被老团包围的孤立的据点,平常是不能出来的,四周都有老团的看守。特别是在动枪动炮以后,出据点的机会就更不可能了。有一天,我突然听到消息,说守科学馆的一个人被老团用枪打死了,说是姓杨,我就为杨志军担心。到了下午,消息证实了,死的人叫杨志军,是老团的一个枪手从阶梯教室旁边的小山坡打的。当时,杨志军正在科学馆通往工字厅的过道上,由于工字厅通到科学馆壕沟,到科学馆门前有个台阶,人需要猫着要上来,虽然两边也堆了一些沙袋,但,一不小心,就能露出脑袋。他一个没留神,被一枪打到脖子的动脉上,血从脖子上窜出老高,止也止不住,不一会就断了气。由于,被包围在中间杨志军的尸体运送不出来,只能先暂时放在科学馆的地下室里。第二天上午,老四总部派我们班上的姜毅找到我,让我到定县去一趟,通知杨志军的父母并把他们请到北京来。当时商定,到定县后,先不告诉二位老人杨志军已经去世,只说受了伤,请他们到北京看一看。当时,水力系的我们宣传队的叫高晋占(外号叫大胃)的同学正在我身边,他听说这事,怕我在路上出点什么事,因为,保定的定县当时两派打得也很厉害,弄不好就会出点事。就主动要求帮我去一趟,他是保定人,又有一个姐姐在定县,所以,他去比较合适,于是,当天下午他就动身去了定县。事后,他对我说,多亏了他去,路上经过多次盘查,用谎称“探亲”的方法才蒙混过关。高晋占把杨志军的父亲接到北京,住在北海后门附近的8341部队的招待所里。杨志军的哥哥是8341部队(中央警卫团)的一个连长,我们把杨的父亲接到招待所后,他哥哥一再嘱咐我们要保密。到了招待所后,当着杨志军的哥哥的面把事的真实的情况说了,老人半天说不出话来,只是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,在我们和杨志军哥哥的劝说下才哭出声来。可见老人有多么的痛苦。世间最怕的也是最悲痛的就是“白发人送黑发人”,这样的事偏偏被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老人碰上了,天理何在?地理何在?人理何在?老人最后提出要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,大家商定,第二天由杨志军哥哥陪着老人一同去清华,由老四与老团交涉,请求进入科学馆见杨志军一面。交涉了一天,老团也没有让老人进去,未能完成老人想见孩子一面的宿愿。与此同时,从动力农机系馆到科学馆的地道工程也开始了,老四想用地道把杨的尸体运出来。据说,杨志军的哥哥把此事报告给迟群,迟群又将此事报告给汪东兴,汪东兴又把此事报告给了毛主席,毛主席批示,由8341部队带领工人宣传队进住清华和北大,当时就没有通知所谓的“中央文革小组”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杨志军的事件促进了高校派仗的解决。

  工宣队进校时,先把学校里各个武斗据点包围起来,里面一层是解放军,外面一层是北京各厂的工人,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本“毛主席语录”,口喊:“要文斗,不要武斗!”“据点里的人马上出来,放下武器!”“毛主席万岁!”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!”等,让各据点参加武斗的同学“交械投降”。老四的据点很快就解决了,放下了武器。老团拒绝“投降”,蒯大富还下令向工宣队冲杀,用长矛扎工宣队队员,工宣队员被冲得到处乱跑。老团坚持了三天,终于投降了。在工宣队进校前,老四总部派人到我家,把我们文艺宣传队放在我家的十三盘录音带全部拿走了,说去给老团进行电话录音,当时在动农馆,老四已经接通了老团的电话系统,所以,工宣队进校前后,都留有电话录音为证据,老蒯怎样下令冲打工宣队,怎样从山西调枪,怎样与文革小组联系,怎样与其他高校联系增援等等全有录音,以后,成为蒯大富的罪状证据之一。据说,工宣队进到科学馆把杨志军尸体运出来的时候,已经发臭腐烂了。可怜的好友就这样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。后来得知,打死杨志军的是校射击队的一个人,在工宣队的管理下,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。

  我们班的刘文煌是福建莆田来的同学,人长的宽脸庞,宽肩膀,宽脚丫,也许是光脚走路习惯了,走起路来全脚着地,一跳一跳地特别有劲,一看就知是来自田竞之乡的人。他不太爱说话,一说起话来总是先笑一笑,用眼睛直沟沟地看你老半天,然后才用带有福建味的普通话说上不多的几句。他和我们班上的同学说话聊天的不多,但到他们福建老乡的堆里,却能呜哩呜啦地说个没完,也不知说的是什么,我一点也听不懂。福建人比较抱团,稍微有一点空隙就往一起凑,不光是我们系的,还有外系的,经常见到他们在一起用福建话聊天说话。提起刘文煌,让我想起一件最可笑的事。记得,有一次,我们班到圆明园的稻田里去割稻子,在稻田里捉到不少的泥鳅和小鱼,我们用柳条串着带了回来,准备自己做熟吃掉。拿回来后,没有人会做,我从上小学三年级时就学会做饭,所以,我就给大家做鱼吃。我把鱼开膛收拾好,找来一个铝锅,自己又骑车到照澜院小卖部买了葱、姜、蒜和花椒大料,将鱼和佐料一起下到锅里,又向同学要了些酱油和盐,用电炉煮了一大锅鱼汤。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左右,鱼的香味从锅里喷出,充满了整个宿舍,真是香味扑鼻,好闻之极。这时闻到香味等着吃鱼的人已经充满全屋。有人就催促着说:“熟了么?差不多了吧?”我说:“我先尝一尝熟了没有。”一尝我觉得还欠点时候,就说:“再等一等,还有点生。”我刚尝完,在我身边的四川同学吴光林就急不可待地拿起筷子,一边伸向锅里,一边说:“让我也尝一尝!”夹了一块鱼就走,刘文煌也跟着说:“我也尝尝,也夹了一块鱼放在碗里。”于是,大家就象炸了窝一样,无数双筷子伸向了鱼锅。我一看不好,赶紧拉掉了电闸,说了一声:“吃吧!”就让开了地方。抢鱼大战开始了,不出五、六分钟,满满一锅鱼连汤代水一起全部精光。有的同学晚了一步,一点没吃上,惋惜得不得了。大家抢完吃完鱼后,就在宿舍里说笑聊天,好不热闹。我们正在说笑,忽然,刘文煌走到我们宿舍,把我叫到屋外,和我悄悄地说:“坏了!由于抢鱼抢的急,不小心鱼刺扎到嗓子里了。”我说:“快拿块馒头咽一咽。”他说:“试过了,不行,只能到校医院去把它拿出来了。”当时,已经晚上十点多了,我们就下楼骑上自行车,带着他到了校医院,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,只有一个大夫在值班,我们就请他帮忙给看看,大夫带上有反光镜的小探照灯,往嘴里一照,发现扎在嗓子里的鱼刺,用小镊子把刺拔了出来。大夫问他:“好了没有?”他说:“好象好了一点,但还有点疼。”大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:“没问题了,疼是鱼刺刚拔下,还有点小伤口,过一会儿就好了。”我们谢过了大夫,就骑车往回走,在回来的路上,刘文煌多次嘱咐我说,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事,怕别人笑话。你说可笑不可笑,都是让鱼闹的。

  除了叶良卫之外,我们班还有三名“上海人”。一名叫李福祺,是来自上海川沙县。一名叫邱思渝,一名叫林佳乐,是一名女同学,他们两都来自上海市区。这三个人的特点都是又黑又瘦小,当时,我就想,怎么上海人都是这么黑哪?乍一看还以为不是大城市来的哪,也许到我们班上的上海人是这样吧。经过一段时间接触,我发现,李福祺和邱思渝两人的性格大体相同,都是性格内向,老实巴交,不爱多说话,自己很少求人,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。他俩好和我在课后聊一聊天,有时开一点玩笑,也都是我找岔挑斗起来的。我和他们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。我给李福祺起了个外号叫“母鸡”,不是他的形象象母鸡,而是,李福祺的“福祺”两字用上海话讲就是“母鸡”,就其性格来讲,也很象老母鸡下蛋一样,整天爬在窝里,自己咕咕的暗里使劲。这个外号很快在班上传开了。邱思渝老实巴交的就别给起什么外号了,就叫“小邱”好了。我们在一起都很愉快,经常在一起玩,说些悄悄话。我很喜欢上海话,他们俩就成了我的上海话的义务“老师”,从他们俩人那里,我学会了不少的上海话,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,我也能听懂很多上海话了,虽然,我说不好上海话,但在两个上海人说上海话时,我也能听懂个八九不离十。有一次,李福祺和我一起骑我的一辆自行车到市里新街口去买东西,他坐在车的大梁上,我骑在车座上,由他来把车把,我把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来登自行车,俩人配合的非常默契,一路上有说有笑,特别开心。路上的人都把我们当成“杂技团”的演员了。

  邱思渝跟我们一起参加了从北京走到太原的“小长征”,在长征过程中,小邱表现的非常坚强,不吭不哈的跟着大队前进,有时还与我小声的聊上几句,发表一下对周围风景的看法。他是全队最不爱与人争执的同学之一。他路上没有打过炮,没有生过病,没有掉过队,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全队最让人放心的人。

  林佳乐是一个比较纯正的上海人,人长得矮矮黑黑的,个子不高,略微有点含胸驼背,圆圆的脸蛋,有时一笑,还露出不太明显的两颗小虎牙。他不爱讲话,也很少与同学联系,至少与我们男同学联系很少,有时班上开会,她发言也不多,迫不得已了也说上不多的几句,好象,她非常内向,自己不善言语,不善沟通似的。她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,这证明了我的观点,凡是能考上清华大学的人都不是常人,每个人都有点独到的能耐,都有点高于别人的特长。我在课间和在下乡劳动时,有意无意的接触她,与她聊天,甚至有时说些玩笑话,我发现,她还是很健谈的,在说笑中,她也会露出爽朗的笑容。她并不是很内向的人,她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人。那么,她为什么总是压抑着自己,总是象背着沉重的包袱压得好象抬不起头来。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家庭成分比较高,而她又非常在乎这件事的缘故。她把自己的名字“林佳乐”改成“林磊”就说明了她的内心活动,表明她是光明磊落的。可见她是很有心计的人。其实,我当时就搞不懂,毛主席搞阶级斗争是对的,不这样搞就不能从旧中国发展成一个崭新的新中国,那是上一代的事,与我们这些生在新时代,长在红旗下的学生有什么关系哪?但是,阶级斗争搞到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下一代身上,就有点说不过去了,让新一代的学生背上沉重的包袱有什么必要哪?就说当时“黑五类”家庭出身的子女,再聪明,再有才气,也是很难有前途的。多少有才学的人才被耽误了,不能上学深造。老一辈的问题却让下一代人去承担,这本身就不太公平。

  我们班上只有四个女同学,二十九个男同学,女同学就是班上的掌上明珠,真是稀罕物。在我们这些大男人眼里,她们简直是班上的宝贝。女同学住在七号楼女生宿舍,平常很少到男生宿舍来,除了开班会过来一会,她们也很少与男同学接触,不象其他班那样,没事女生就到男生宿舍来玩,搞得挺热乎。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以后,别的班的女同学和男同学一起写大字报,一起搞大批判,一起成立战斗队,甚至一起搞大串联。我们班上的女生却从来不与男生接触,在一起说话聊天和说笑的时候更是没有。所以有人说,高01班的女人就象阿拉伯的女人,总是用一块头巾将自己包在里面,怕羞不能见人。由于我的性格是外向,而且活泼开朗,又不在乎别人的说三道四,和女同学没有太多的隔阂,关系还都是比较好的,我把她们和一般同学一样对待。除了林佳乐外,班里还有莫阳若,宫一棣和杨冀平三人。

  莫阳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,性格直爽,说话直来直去,很多本来应该拐弯抹角含蓄一点说的话,从她嘴里三言二语就直通通地说出来,说话是如此,做事也是如此,干脆爽快简单麻利。从我内心中还是挺很欣赏这样的女孩子的。但是,班上的人都把她看成是个“怪人”,因为她与班上的男同学接触得最少,她的家又在北京,一有空就回家,再就是到田竞中长跑队去训练,再就是上课,男同学都认为她是一个很难叫人琢磨的人。不过,她长得瘦瘦的身才,瓜子脸,身上没有多余的肥肉,尽是肌肉,的确是练中长跑的好材料。

  宫一棣是我的老乡,也是北京人,长得白白胖胖的,圆圆的脸蛋,圆圆的身躯,个子不高也不低,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,一说话嘴角向两边一瞥一瞥的,两片嘴唇一憋一憋的,显得十分认真。她待人端庄,很有礼貌,显示出大家闺秀的气势,和居高临下的气质。有一次,班里在我们宿舍开会,我坐在她的旁边,快到吃饭的时候,有点饿了,就掀开她的衣袖,看她手表是几点了,当时,班上带手表的人只有两三个,我看她手表的同时,也看到她的白胖的手腕上,满是肉,留下深深的腕沟。在即将毕业的前夕,我们到石景山高井电厂实习中,宫一棣和吴元突然宣布其恋爱关系时,引起全班的一片骚动,大家都为这两个非常老实而又不多说多笑的人感到惊讶。其实,我当时并不感到十分惊讶,因为,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里,我就从她们两的眼神里发现了问题,当班上开会,或进行什么活动时,我就从宫一棣和吴元交换的眼神中,怀疑这里面有点事,虽然不敢断定她俩在搞对象。果不其然,没有几天就宣布了关系。我很佩服她俩的眼光,的确她俩是天生的一对。

  说到这里,再说一说吴元。他也是我的老乡,也是北京人,是北京师大附中的毕业的,在班上担任学习委员。他身体健壮,个子高高的,圆圆的脸蛋,略胖的身躯,宽宽的肩膀。他不太爱说笑打闹,做起事来总是一板正经,非常认真。他和你谈话或聊天时,从不大声说话,两双眼睛看着你,总是象试探你有什么反映,决定下面的话是说还是不说似的,在我看来他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的人。他学习很优秀,自己又非常努力,所以在班上是属一属二的。他喜欢游泳,打乒乓球和打篮球,经常和我一起打篮球,他是班篮球队主力之一。我非常愿意和他聊天,在课间,在打篮球之后,在打乒乓球的路上,在下乡劳动之余,我们聊的很是开心。他的知识渊博,爱好广泛,与我兴趣相投,在对一些人,对一些事,对时局,对学习,我们都有惊人的一致看法。有一次,我向吴元打听我小学时的好友,一个叫邹侠的女同学,因为她也上了师大附中。当我问到她时,吴元只是凄了凄鼻子,没有回答,我一见此景,就没有再往下问,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,大概邹侠在师大附中表现得不怎么样。后来,我们到北京热电厂实习时,住在北京机械学院,我们刚到机械学院时,突然邹侠来找吴元,她是这个学校的学生,她正与吴元聊着,一转脸见到我,她才知道我也在清华。她与吴元聊了几句之后,就转向我,我们聊了聊小学同学的情况就分手了,临走时,邹侠还邀请我们有空到她宿舍去玩。可以感觉到,吴元对邹侠不太感冒,我却不知为什么?其实,邹侠是我儿时的小伙伴,她和我住在一个胡同里,我们一起上学,一起玩耍,两小无猜,从一年级到四年级,我和她都是班长,到了五年级,由于从新分班,我们就分开了,后来她家也搬走了,我们接触的就很少了。后来才得知,她上了师大附中。

  当吴元与宫一棣的恋爱关系宣布后,我对吴元的选择还是很钦佩的。其原因有四:第一,他们两人有相应的家庭背景。我认为,中国的传统“门当户对”是选择对象的首选。第二,他们两人都是北京人,有共同语言。第三,两人的性格都比较内向,性格相当,生活中遇到事情绝对打不起来,只能慢条斯理地解决。第四,两人都长得圆圆的胖胖的,脸型还比较像,说起话来的劲头也很相似,这真是,“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”。我暗自为他俩的结合而庆幸和祝福。

  在我们班和我接触最多的是杨冀平,她是江苏无锡人,中等个,圆脸蛋,厚厚的嘴唇,在明亮的眼睛上面带着一付较宽边眼镜,她是我们班不多的近视眼人之一,她说起话来略带有一点稚气,身上有一种南方女孩子的气质。由于我是班上的体育委员,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,所以,我们接触的就比较多,她到男生宿舍来的也比较多,我们俩经常在一起商量班上的文体活动如何搞?怎么活动?由于接触多了,说起话来也比较随便了,有时我还爱和她开个小小的玩笑,搞点滑稽动作斗一斗她。每当和她开小玩笑时,她都抿嘴一笑了之,很少恼怒和不高兴,说明她心胸还是比较宽阔和开朗的。

  我最佩服她的一点是,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能决定参加我们的“小长征队”,同我们男同学一起从北京走到太原。当时,徒步串联是非常辛苦的事,特别是在冬季更难,也可以说是自找苦吃的事,杨冀平能够参加这样的活动,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。比我们班上的其他女生都要强。在“小长征”的过程中,虽然刚走的头一天,双脚就打了大炮,我看了之后,非常惊讶,人怎么会一走路就能打那么大的炮哪?我的双脚就没有一个炮。我教他们怎么挑炮,让他们把缝衣针在火上烧一烧,等针凉了后,从脚炮的侧面穿透,把水挤出来。第二天,大队继续向前走,就看到杨冀平一瘸一拐的跟着队伍向前走,面部流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。的确,打炮又挑破的脚,一上路就象针扎了一样疼,确实是够她们受的。我们又干着急,没有办法帮她。杨冀平是我们“长征队”里脚上最爱打炮的一个人,三天两头脚上打炮,我们管她叫“炮手”,这一路上,她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,很少看到她的笑脸。所以,我很钦佩她能够坚持到底的精神,这对于一个南方来的没有吃过苦的女孩子来说,确实是不容易的。有一天,我们从五台山的北坡翻过大岭到南面五台山庙宇时,发生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。那天,早上五点中从我们住的岭底村出发,由向导老乡带着到了五台山大岭的北端底下,指给我们上山的路线后,老乡就返回去了。于是,我们就开始爬山,那里有路呀,全是长满杂草和荆棘的山坡,根本就找不着一条小路,我们满山遍野找路向上爬,经过近四个小时才爬到山顶,山上的风大得能把人吹到,站都站不住,风非常冷,我们的大衣被风一吹就透了,就向没有穿衣服一样。我们躲在一个巨大石头后面,简单吃了一些我们带的干粮(窝头和咸菜),休息了一会儿,继续向前走。前面的路非常难走,其实并不是“路”,而是人走的多了踩出来的小道,只够一个人走的那么宽,曲曲弯弯的看不到头,小道的下面就是有好几十米深的山沟,一不小心要是掉下去将粉身碎骨。我们把三个女同学分别排在队伍的前、中、后三个地方,两边都有男同学保护,杨冀平和我排在队伍的中间,我们一字长蛇阵非常小心地向前走。突然,一阵大风吹来,杨冀平脚下一滑,一个没有站稳,就要摔下去,当时,我也急了,一把拉住她向后一拖,我们两人就横躺在半山坡上,悬一悬没有掉下去,姜毅、黄立培等人很快跑过来,把我们两人拉起,才避免了一场大事。走完了那段险路之后,我还心跳过速不止,有多危险呀,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。

  由于我与杨冀平接触教多,又一同参加了“小长征队”,平时在一起聊天说话也非常随便,毫无顾计,所以,班上有不少同学还以为我们俩人在谈恋爱哪。其实,我们并没有过这样的意思,我们只不过是很要好的一般同学,只不过是男女同学的一般关系而已。其实,同学们并不知道,在我内心深处,早已经有人占据着,那就是我的小学的同学,我的邻居的一个女孩子,我们一起上小学,一起长大,“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”,当时,在我的心中再存不下其他的女孩子了,因此,我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中总是躲避不提交朋友的事。后来,由于这样或那样的种种原因,最终我和这个女孩没有能成为眷属。

  说起“小长征”,不能不提到和我们一道“小长征”的两个山东大汉,一名叫姜毅,一名叫王志本。姜毅是我们班的班长,长得瘦瘦的高高的,略有些驼背,有点八字脚,走起路来哈巴哈巴的,趟着地皮。他是我们长征队的发起者和组织者。他首先提出,组织一个小队,从北京走到革命胜地延安,我们班有几个人响应,人数不够,他有联系到企02班的王普、叶大田等人,终于组成了长征队,完成了我们自己认为的“创举”。他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,却有领导才能和领导艺术,组织能力很强,而且不怕挨骂和大家的意见。平时,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。有一次,放寒假后,姜毅从山东老家回来,带来一口袋山东大红枣和一口袋花生,分给我们全班同学吃,山东的大枣又大又红又甜,真是好吃。花生也很饱满,又香又脆,吃起来没够,再去和他要。说起班长,还要提到班上另一位领军人物孙崇正,他是团支部书记。大家都叫他“小胖”,其实他并不胖,个子不高,精明强悍,长脸庞,鼓鼓的嘴,略有点小奔头。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,俨然是一位当官的料。我们班上的各种“阶级教育会”、“思想交流会”、“斗私批修会”都是由他来主持。他平时很少和同学开玩笑,表现出一种庄重和“威严”。王志本真是个山东大汉,个子高高的,长得非常健壮,一张稚气的娃娃脸透出憨厚和忠诚。记得他到清华报道时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,可能是当时衣服穿得最破旧的人之一。他也不太爱说话,说起话来直来直去,他要是认准一个理,九头牛也拉不回来。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且家境贫寒的好人。他和我们一起参加了“小长征”,在路上他能不断地帮助别人,帮体力不支的人背背包,住在老乡家时帮助老乡担水,下地干活平整土地,给老乡理发剃头,什么事都抢在先干。在我们班到农村参加麦收、秋收劳动中,王志本也是一把好手,好象在他身上有使不完的劲,真象一匹不知劳累的“老黄牛”。记得,我们班星期六下午有排队理发的习惯,一到那时,需要理发的人排好队,由我一个一个地给他们理发。由于我的理发手艺比较好,大家都愿意叫我给理发。有的时候,我忙不过来,王志本也来帮忙,从别的班借来推子,两把一同理,他也会理发,不过手艺比我稍差一些。我们班百分之八、九十的人的头都是出自我们两人之手。每个星期六下午理完发,我才骑自行车回北京城里的家。

  和我们一起参加“小长征”的还有朱鹤年,他是来自江苏的农村,来时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,也是班上穿补丁衣服最多的同学之一。他个子也是高高的,脖子长长的,腿又细又长,人却长得很瘦,从形象上看,真象一只大仙鹤。特别是他说起话来,或与人抬起杠来,嘴一蹩一蹩的,脖子又一梗一梗的,更象仙鹤,这正对上朱鹤年的“鹤”字。他除了学习不错之外,他的文学也非常好,是校诗文社的成员,爱好写诗作文,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班上很多批判稿都出自他的手。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与别人辩论和抬杠,他做事非常认真,好叫个死理,而且,从来不服输,有时辩论完了,过了很长时间,他还想着辩论的事,甚至还要不依不饶地低声的唠叨几句。记得有一次,晚上大家没事在一起玩扑克牌,打了几圈牌之后,有一次出牌可能是朱鹤年出错了,或者是他没有算计好,结果他输了。他不愿意了,一个劲的与人辩论和争执,他说:“我算好不会是这样,怎么会出现我出错了的问题。本来是这样的牌、、、、、、,怎么是这样出哪、、、、、、?”大家也没有在意他的争辩,又玩了几把牌,就散了。到了第二天早上,起来不久,他还和别人争论着昨天晚上的那把牌,他说:“明明是你们出错牌了吗,怎么会是我输了。”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,他依然在和别人争论着那把牌,仍然在说:“明明是你们出错牌了吗,怎么会是我输了。”他就是这样一个好较真而又固执的细心人。在“长征”中,走到涞水县,突然朱鹤年病了,发起高烧来,摸脑袋很烫,可急坏了我这个随队“医生”,当时已经很晚了,医院已经关门了,怎么办哪?我还是“懂”得一点医术的,我给他检查了一下,发现他嗓子有点红肿,可能是感冒引起的扁桃体发炎,所以发烧。我在“长征”出发之前,到校医院拿了不少的常用药,在路上防备万一,有防治外伤的红药水和紫药水,大家脚打炮挑了以后,上的就是我带的紫药水把干。还有防治拉肚子的“黄连素”、“肠胃消炎片”。还有防治感冒发烧的“ABC”、“消炎片”、“土霉素”、“四环素”等。我给朱鹤年吃了两片“ABC”,两片“消炎片”和两片“土霉素”,看看有没有效果,不行就送医院。夜里我起来几次,摸一摸他的头,烧还是真退了,我的药还挺管事。第二天,我们休整了一天,带他到县医院去看了看,要了点药吃了,到第三天早起,发现他的病已经问题不大了,我们才继续前进。在行军的路上,经常发生争论,主要是行走路线的问题发生争论,有时甚至能吵起来。我们班是以朱鹤年、姜毅为主,企02班以王普等人为主,每到发生矛盾时,都是由我和叶大田来做调解人,做两方面的工作来答成一至意见。争论的焦点无非就是:走什么路线,走大路还是走小路,是继续走还是留住进行调整。这也真是应了毛主席的那句话:两条“路线”的斗争无处不在。

  说起抬杠,不能不提到于公廉,大家都叫他“于公”,与“愚公”同音。他中等个,瘦弱的身躯,小眼睛上带一副窄边眼镜,两片薄嘴唇说起话来非常快捷和流利,声调略带有点尖细,一看就知是“善辩高手”。当时没有电视辩论会,如果要是有一定得让他去。“于公”是最喜欢抬杠的,到哪儿都能抬,什么题目都能抬。有一次,我路过他们的宿舍,听到里面正在争辩,我就走了进去,屋里争得正欢,争得是脸红脖子粗的,仔细一听,原来争论的是电影演员刘晓庆,你说为一个演员争论不休至于吗?

  跟我们一起参加“长征”的还有一个四川人,他的名字叫吴光林。他人长的很瘦,身材也不高,瓜子型的娃娃脸,鼻子和嘴稍微有点鼓,长得象个四川峨眉山小猕猴。他的性格外向,好动好跳,好说好笑,好玩好闹,也很象只小猴。在长征中,我们一路玩耍,一路欢笑,一路高歌,一路感慨,非常开心。我们班共有三名四川人,除了吴光林之外,还有黄学光和崔德光。我们管四川三同学叫“三光”,就跟四川方言剧《抓壮丁》所说的“抓光、抢光、榨光”的三光政策一样,很有意思。黄学光人长得很壮实,大脑袋方脸庞,一双“色迷迷”眼睛,说起话来,总是瞪得大大的,他一般不会小声说话,说起话来总是“瓮声瓮气”的,略带点四川口音。他是一个“大大咧咧”的人,班里哪有事情,他都要插一杠子,他的嗓门很大,盖过所有的人。他从不在乎别人说他什么,也从不往心里去,说哪到哪,说完就了。他的这种性格我还是很欣赏的。一个班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,绝对缺少不了像黄学光这样不计较得失、不寻私情的热心人。

  崔德光个子矮矮的,头大大的,长方脸上长满了壮疙瘩。他性格内向,很少和同学打闹玩笑,总是自己闷头不吭不哈学习,像一个小猫一样,乖乖的躲在一边自己看书,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“猫”。很快他的外号就在全班叫开了。崔德光是一个“你有千言万语,我有一定之规”的人,他从不随大流,人云亦云,自己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,有自己的原则。所以,在一些人的眼里认为,他是一个很难接触的人,拿北京话讲,他是一个不太合群的人。在我看来,崔德光是一个对学习知识非常执着的人,有点像“老学究”。有一次,我在他的宿舍里聊天,无意中发现,在他的书桌里,有五六套《高等数学》书,他正在翻看,我很惊讶,买这么多的书,拿来熬着吃呀!由此可见,崔德光就是这样一个“老学究”式的书呆子。我很佩服他的这种对知识追求、刻苦钻研的精神。记得那是我“大串联”刚刚从外面回来,有一天,有一个小女孩来找崔德光,说是崔德光的表妹在四川音乐学院附中的同学,她个子不高,瓜子脸尖下壳,人虽不很漂亮,但很精神,一看就是精明开朗和招人喜欢的女孩。当时,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出去搞“大串联”去了,在宿舍的人很少。崔德光也去四川“大串联”了,我就尽地主之宜,负责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。与这个女孩子一接触,发现她非常健谈,而且一点也不拘束,就跟老熟人一样。我给她打了中午饭,并把她安排到校主楼的“红卫兵”接待站住下,由于,当时已经是十月中旬,天气比较冷了,我还把一个毛毯借给了她。过几天就是毛主席第七次接见红卫兵了,我劝她在北京住几天,等着毛主席接见,先在北京转一转,玩上一玩,她接受了我的建议。当时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热情,可能是我对四川人特别是四川女孩有好感的缘故吧。在我的脑海里,所有四川女孩都有开朗、大方、泼辣和特别能干的印象吧。过了几天,又有一个女孩来找崔德光,当时我就想,怎么这么多女孩找崔德光,来人她说是崔的表妹。我说:“正好,你的一个同学也在北京,过一会儿她也会来。”她和我聊了一会,也是那么健谈,也是那么无拘无束,也是那么随和。忽然,有人敲门,我开开门,对她说:“你看谁来了。”两人一看,“嗷”的一声尖叫,震耳欲聋,大概最少也有100分贝,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,全然不顾还有我的存在。然后,两人开始大声的用四川话攀谈,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,插不进话去,也只有在一边傻笑的分了。她俩决定退了清华主楼的住处,搬到外校一起去住,一会儿她们去主楼办了手续,拿着毛毯向我辞行,他俩说了很多感谢的话,就匆匆而去。至今回忆起来还觉得挺有意思。

  说起热心肠,在我们班上要属我的北京老乡周宝瑄了。他身材不太高,但很魁梧,圆圆的头略有点大,一双眯缝的眼睛,透出智慧和憨厚。他很有老北京人的特点,待人礼貌热情,彬彬有礼,凡事做起来一丝不苟。他从不大声与人讲话,但与别人聊起天来滔滔不绝,说起来一套一套的,很是健谈。他很爱交朋友,也很会交朋友,总是有一群好朋友围拢在他的周围,探讨各种各样的问题,他把老北京人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。什么是老北京的特点哪?就拿我住的北京的大杂院来说吧,一院住着十多户人家,街坊邻居相处得非常好,相处的像一家人一样,一家有事各家都来支援,谁家要盖个厨房,全院动手,一天就盖好,完工后还各回各家吃饭。谁家有什么事,有人生病,有小孩磕着碰着,谁家来客主人没有在家,都有人伸出手来出面相帮,要人有人,要车有车。谁家打小孩,谁家夫妻吵架,谁家邻里闹矛盾,总是有人出面调解和劝说。这就是北京人的热情的特点。和现在住楼房,谁也不认识谁,对门住着,老死不相往来的现实相比,我还是非常怀念老北京的大杂院的。北京人和上海人的特点就有天壤之别,在上海,人与人的关系就比较疏远的,一个院里住着,来往却很少。比如,上海有一个院里如果住着五家人家,共用一个厕所,厕所里就要拉着五盏灯,每家拉一盏灯,把电灯开关安在自己的屋里,谁上厕所开谁的灯,谁也不占便宜不吃亏,互不干扰,这就是上海人的特点。我还是喜欢北京人。说起周宝瑄的热心,我记起这样几件事。有一年过年,食堂为了让大家过好年,决定吃饺子,可是食堂没有那么多人来包,就把面和馅发到每个班上自己包,包好再拿到食堂给煮熟。我们班上大部分是南方人,没有包过饺子,不会包。我和周宝瑄等北京人得知此事之后,就很热情的从北京家中赶过来,教大家包饺子,周宝瑄还从家里拿来擀面杖,大家高高兴兴的包了一次过年饺子。杨志军由于学习紧张患上神经衰弱病,这可急坏了周宝瑄,他帮助杨又找北京的名医又找药,非常关心杨的病情,帮助杨想了各种治疗的办法,使得病情有所好转。企02班的余昌民同学,是来自武汉的一名围棋爱好者,在武汉的中学生比赛中取得过好成绩,周宝瑄得知此事后,积极地为余寻找北京的老师,他的街坊是北京围棋学会的高手,他就跑前跑后的为余牵线搭桥,使余得到进一步深造。向这样的热心事还很多很多。

  广东梅州雁洋是叶剑英元帅的故乡,是足球之乡。我们班有一位来自广东梅州梅县的同学,他的名字叫谢春。人长得瘦瘦的,个子不高,一付娃娃脸,人很标致和帅气,说起话来,带有浓重的广东口音。他是班里唯一的广东人。他的性格也很内向,一般不爱公开场合多说话,却很爱和人聊天。有一次,他和我聊起了他们老家的事,他说,在他们老家,男人是不干家务活的,也不下地干活,所有的活计都是女人干,男人如果在家干活就会被别人看不起,说这小子没有能耐。男人除了下南洋跑生意,就是在家呆着,所以,他们村的亲戚、老乡大部分都在南洋做生意。当时,正是“阶级斗争”时期,很多人都不愿意讲在国外有亲戚,怕有“里通外国”之嫌疑。谢春能和我讲这些,说明他把我当做知心朋友,毫不隐瞒什么,说些知心的悄悄话。谢春爱好体操锻炼身体,在单双杠上能做一些动作,有时候还能当众表演一下倒立行走,还真是那么回事。他说,在他们梅州地区,很多人都会踢足球。

  我交朋友有三项原则:一是诚实老实的人我交,奸诈滑头、油腔滑调、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、耍权术弄小聪明的被称为“痞子”的人我不交。二是对我有帮助的、能使我在政治上、学习上、生活上有所进步的人我交,对我没有什么帮助,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”的人我不交。三是和我兴趣相同,“臭味相投”的人我交,和我兴趣爱好不同的人我不交。根据上述三原则,我在班里、体育队里,文艺宣传队里都交了许多好朋友,现在想起来,这些朋友是我一生宝贵的财富。除了交友三原则之外,我有三种人是决对不交的:第一,不孝顺父母的人不能交。你想,他连最疼爱他的父母都不孝顺,对双亲都不好,他还能对谁好,对谁是真心实意的呢。世界上就没有对父母不好只对朋友好的人。第二,小人不能交。小人欲其利。为了一点私利,他可以出卖灵魂,出卖朋友,出卖一切。当面一套,背后一套。人前是人,背后是鬼。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交朋友的。第三,酒肉朋友不可交。平时,在一起吃吃喝喝,花天酒地,朋友兄弟的称呼着,好象很是亲近,但是,一但有事情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。甚至,幸灾乐祸,吃黑钱。以上三种人我是绝对不与他们交朋友的。

  说起朋友,在大学六年中,我们班上和我最亲密的朋友就属黄立培和关志成两个人了。说来也是有缘,开学的第一天,来报道的有一位江苏南京郊区来的小同学,他就是黄立培。当时,他个子很矮,圆呼呼的脸蛋,一双纤细的小手,说话举止带有稚嫩的孩子气,在我看来,这不就是一个小弟弟吗?黄立培在我们班里是年龄最小一个,他是属猪的,比我小三岁。我们俩一见面就很投缘,三谈两谈就成了好朋友,真有“一见钟情”的感觉,可惜我们都是男生。在分班后还没有正式上课之前,我们手拉着手,一起转清华园,一起参观主楼,一起到颐和园去玩。叶良卫还给我们俩在11号楼门前留下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手拉手照片。在六年的大学的生活里,我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,我真把他当成我的小弟弟了。我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叫“小黄立”,与“小皇帝”音相近。虽然,他不爱好体育,也没有文艺天才,但他性格内向,什么事情他都很明白,对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独特看法,处理起来也很有分寸。非常奇怪的是,他的想法和看法与我的想法和看法多数都很一致,这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友好感情。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我们俩人一起进行了第一次乘火车的“大串联”,我们先到了上海,住在上海交大,先后到上海几所大学了解了“文化大革命”情况,并游览了上海外滩和南京路、淮海路、御园庙会等地,很是开心。然后,我们到了江西南昌,除了到南昌几所大学了解情况之外,还参观了八一起义纪念馆,贺龙指挥部和八一广场,我们经受了一次革命传统教育。后来,我们又乘车到了重庆,住在重大教室里,我病倒了,拉肚子发高烧,不能起床,可急坏了“小黄立”,他又带我去看病,又喂我吃药,又给我打水,给我打饭。我在临时宿舍里躺了两天,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,“小黄立”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,那里也没有去。到第三天,我的病好多了,在我劝说下他才自己去到重庆市里转了转。这就是我的好弟弟,比亲兄弟还要亲。到了第四天,我的病几乎完全好了,我们一起才到“渣滓洞”“白公馆”和“红岩村”去参观。后来,我们又到了四川成都,先到几个大学看了看,又用一天的时间去了“大邑县刘文彩地主庄园”,接受了一次“阶级教育”。在回北京的路上,路过西安,碰见姜毅等人,大家一商量,打算回北京组织长征队搞徒步串联,就随他们一到回到北京。

  回到北京后,正赶上毛主席第七次接见“红卫兵”,我和“小黄立”都参加了天安门广场的标兵工作。说是“标兵”,其实就是用人手拉手组成人墙,两层大学生加一层解放军,把天安门广场分割成若干个小方块,每个方块里站满了外地来的“红卫兵”。一会儿,毛主席开始接见了,从天安门上走到主席台,人们开始向天安门前拥,我们手挽着手,阻挡着人们往前拥,就这样顶在那里。要知道,成千上万的“红卫兵”一起向前拥,会是多大的劲儿呀!我们正是在国旗前面的一块地方,也是压力最大的地方。我们死顶着,压得我们都喘不过气来。有几次我都有点坚持不住了,但还是咬着牙坚持。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,毛主席走了,天安门才安静下来,我们才长出了一口气。“红卫兵”散去之后,被踩掉的鞋子、袜子,被挤掉的帽子、围巾不计其数,散落在广场上到处都是。经过这一次活动,可以说我们俩又经过一次艰苦的考验。

  在“长征”开始之前,我们进行了一次预演,从学校走到八达岭长城。那天,我们早早就起床,带上昨天就准备好的干粮,一路唱着歌就出发了。我们沿着京张线铁路一路走下去,累了就休息一下,喝口水再走,走到清河才吃早饭。走到八达岭已经快到十二点了。站在八达岭长城上,向北一望,群山叠障,高低起伏,非常雄伟开阔。黄立培可能还是第一次到长城,心情非常激动,我们止不住地朗诵着毛主席的诗词:“不到长城非好汉,------”。我们在长城上吃了饭,又玩了一会儿,便下山往回走,当时,已经三点多了。虽然是下山,但我们真的有点累了,走也走不快,到了南口已经五点了,实在有点走不动了,眼看天要黑了。我们决定坐点火车吧。从南口到清河坐了一段火车,下了车,我们又从清河走回学校。紧赶慢赶也没赶上食堂开饭。虽然没有走完全程,但我们还是有了走长路的感觉了。我们总结后得出结论:走长路不能走得太快,每次也不能走的太长,一般走六、七十里路最为适宜。十一月下旬的一天,我们长征小分队出发了,一路向延安走去。我和“小黄立”一路为伴,相互关心,相互爱护,一同爬山,一同下地帮老乡推车平地,一同为老百姓背水,一同在休息处脱得精光捉虱子,一同在革命老区老乡家吃派饭,一同在五台山的庙里斗和尚。到了太原以后,由于黄河封冻,不能再向前走了,我们又一同下厂,到太原重型机械厂电炉车间炼钢,并同时搞山西的“一月夺权”。我们有苦同受,有难同当,有富同享,有兴同乐。我们有饭可以一起吃,有衣服可以一起穿,天冷了可以睡一个被窝,天热了可以用一把扇子。可以说,我和“小黄立”亲密无间,相依为伴。其实,在班里我最怕的也是黄立培,他有时发起火来还挺厉害的。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,办了什么错事,或与别人开玩笑我开得有点过火的时候,就见他脖子一耿,满脸涨得通红,小嘴“啪啪”的,拽给我几句批人的狠话,就象大人批评孩子一样,我还是乖乖听着,一点也不敢反驳。要是别人这样批我,我早就不干了,非得打起来不成。“小黄立”也就对我是这样,我看他对别人是不敢的,就因为我们俩关系“铁”。与“小黄立”大学生活的六年里,他人一天一天长大,刚进校时他比我矮半头,象个孩子,到快毕业时,他已经长成大人了,个子反到比我高半头了。我的“小黄立”已经长成“大皇帝”了。

  我的另外一个好朋友是东北大汉关志成,大家都叫他“小关”。他是哈尔滨人,“小关”可不小,个子高高的,身体很粗壮,大眼睛薄嘴唇,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的,“这个吧、、、、、、”“那个吧、、、、、、”的,嘴上还不住的“使劲儿”,表示对人的真诚和尊重。他是中性的性格,有内向的一面,又有外向的一面,对内很外向,对外又很内向。有一点“牛”脾气,认准的理儿,坚持到底,一般绝不后退。就好象我在哈尔滨街头看到的小孩打架一样,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打倒在地,然后骑上去,一通拳头打上去,打了一会儿停下来问:“服不服?”地上的孩子说:“不服!”接着又是一通拳脚,再问:“服不服?”不服再打,直到说:“服了!”为止,撒开手大家相安无事。关志成就是这样直爽、实在、坦诚、醇厚的人。他是班上的团支部委员,很会做思想工作,在我入团的问题上,给了不少的帮助。我们经常一起聊天谈心,我发现在对待很多的问题上,我们的观点很是相似,有时是惊人的一致。我有写日记的习惯,不是天天写,遇到什么特出的事或有什么感想心得时,总是要写上一篇,大学生活日子多了,也有厚厚的一本。那是我内心的流露和看法,是绝对保密的,是不能给别人看的。由于,我和“小关”很是要好,已经是心心相通了,所以,他可以看我的日记,并对我写的日记内容进行交流和谈心。我们就是这样的亲密无间的关系。和“小关”接触最多的还是在篮球场上,几乎每天四点钟以后,我们都到东区操场上打篮球。我们一起滚一身臭汗,一起到浴室去洗澡,一起吃饭。这已经成为我们快乐生活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。工宣队进校后,两次下厂实习,一次到北京热电厂,一次到石景山高井电厂,我们都分在同一个班组,干同一种活。我们最后一次在高井电厂实习,实习之后我们就毕业分配了。我记得,当时,我们高井班的工人到老厂去支援大修,我们同学也跟着去了,每天都要翻过石景山的山梁,早上去,晚上回。

  有一天,在回来的路上,在石景山的山顶上休息,“小关”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,就是企02的叶大田托人向他示好,想交朋友的意思。“小关”说我和大田最熟,在一起“长征”,又都在系的文艺宣传队,很是了解。问我的意见如何?这个朋友能交不能交?我先是有点惊讶,后又仔细一想,就谈了我的看法。我说:“大田是个好人,也是非常难得的好人。她性格外向,活泼开朗,人缘很好,在“长征队”里口碑也很好,在发生矛盾的时候,能做双方面的工作。她是一个有理想,有大度的人。大田的性格外向,小关的性格偏重内向,将来正可以互补。”我又说:“两人各方面条件相当,可以说是“门当户对”。我又说:“大田的兴趣爱好广泛,特别爱好文艺,爱好跳舞,并且是一个很有内秀的人,‘心有灵犀一点通’,她就是心有“灵犀”,又有心计的人。小关虽然好打篮球,但兴趣不太广泛,这一点还要向大田学习。”总的来讲,这样的女朋友是可以交的。另外,我还与“小关”开了个 “玩笑”,我说:“叶大田可有点“厉害脾气,按你屈己从人的性格看,将来别成‘妻管严’吧,哈哈!”在山上聊完了之后,“小关”非常高兴,可以看得出来,兴冲冲的下了山。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在想,好你个叶大田,你真有眼力呀,不吭不哈的竟然敢来抢我的好朋友,真是胆子不小啊!后来又想到,抢走就抢走吧,反正要毕业了,“小关”和我总是要分开的,就让给她吧,关志成能找到一个好伴侣也是他的福分吧!也算有一个好的归宿吧!没过几天,“小关”在班上宣布了与叶大田的关系,引起了全班的极大震动,整整轰动了三天,大家都认为,象“小关”这样的“老实巴交”的人也偷偷搞上对象了,真是不可思义。

  这就是我的大学同学,就是我大学生活的一部分。佛家讲“随缘”,道家讲“顺其自然”,我们同学来自五湖四海,能走到一起就是一种“缘分”,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识亲。”在大学里,我们毕竟共同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,我想这是一生难忘的。虽然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性格,有各种各样的脾气,有各种各样的缺点,有各种各样的爱好,但我们能走到一起来,能溶入我们这个“大家庭”就是非常不容易的。毕业以后,大家各奔了东西,在工作的岗位上,各种烦恼和生活重担压在我们身上,让我们喘不过气来。可是,每当回到学校,每当我们大学同学在一起聚会,不管是毕业十年、十五年、二十年、二十五年、三十年的聚会,还是毕业三十五年的聚会,我们都感到非常亲切,轻松,无拘无束,高兴快乐和无比幸福。我们好像沉侵在大学时代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春的年代,无限的欢笑和祥和。回想起来,时间就像一瞬间,转眼已经大学毕业四十年了。在这四十年生活和工作的奋斗中,不管你事业有成还是失败,不管你是部长还是白丁,不管你是教授还是高工,不管你是一帆风顺还是犯过错摔过跤,不管你是百万富翁还是穷困潦倒,不管你家庭幸福还是有什么坎坷不幸,请把这一切都忘记吧,因为一切东西都“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”,只不过是“过眼烟云”,让我们正确的面对,一切都“顺其自然”吧。我们拥有大学时代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就很满足了。同学就是同学,不管怎样,不管到什么时候,不管到什么地步,我们都是同学,都是好“兄弟”。

(有很多同学还没有来得及写出,未完待续)

二零一零年四月十八日于北京通州武夷花园